规则无处不在，贯穿于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从法律法规到社会规范，再到日常生活中的礼仪和约定，规则塑造着我们的行为模式，保障社会秩序的稳定与合作的实现。然而，为什么人们会遵守规则？他们的行为背后究竟有哪些深层次的心理和社会动力？这不仅是法律学、社会学、心理学等多学科关注的核心议题，更是理解人类社会如何组织与发展的关键所在。 现代行为科学的一项重要研究框架CRISP，从内在尊重规则、外在激励、社会期望到亲社会偏好四个维度出发，系统解释了人们遵守规则的行为原理。该框架基于大量跨文化和跨环境的大规模实验数据，为解答这一复杂问题提供了强有力的实证支持。 首先，内在尊重规则被视为遵守规则的最根本动因。
人们可能因为规则本身传达了某种义务感，无条件地认为“应该遵守”，即使缺乏外部奖惩或者他人监督，也愿意遵守。这种尊重体现了一种心理义务或者道德责任感，与传统经济学所强调的利害关系计算形成鲜明对比。思想史上的社会理论家们早已指出，当制裁机制薄弱或不存在时，社会秩序仍能持续，正是由于个体内化的规则尊重。这一观点在最新的大型在线实验中得到实证验证：当规则违背自身利益却无果罚时，仍有超过半数的参与者选择遵守规则，表现出强烈的内在尊重。 其次，外在激励同样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经济学经典理论强调，人们在遵守规则时会权衡成本与收益，如果违反规则的代价远大于收益，个体会倾向于遵守，反之则可能触犯规则。
如今的研究也承认，形式上的处罚、社会声誉的损失和潜在的经济利益都会显著影响人们的行为选择。例如，当实验设置中引入高概率的处罚，规则遵守率显著上升，证明经济激励依然是有效杠杆。 再者，社会期望是规则遵守不可或缺的社会动力。人们不仅关心自身利益，还希望获得他人的认可和接纳。社会规范通过塑造“应该做什么”和“别人会怎么做”的期望，影响个体决策。即使个体处于匿名状态，且其行为对他人没有直接影响，人们仍倾向于满足他们对“他人认为自己应该如何做”的信念。
实验表明，当参与者预期大多数人都会遵守规则时，他们自身也更可能遵守，规则遵守呈现明显的条件依赖性。同时，观察到同伴的行为也产生了“模仿”效应，规则违反具有溢出效应，但规矩的人仍占多数，表明规则遵守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和韧性。 此外，亲社会偏好，即个体不仅关心自身利益，也关心他人的利益和福利，对规则遵守行为产生促进作用。规则往往旨在防止他人受害或提升社会整体福祉。有外部影响存在时，内部的同情心、责任感和公平心驱使个体更积极地遵守规则。实验显示，当规则的违反会导致第三方受损，如取消向公益机构的捐款，参与者的遵守意愿明显提高，这进一步印证了亲社会动机对于规则服从的重要贡献。
在具体实验设计中，通过简化的“红绿灯任务”和“抽象等待任务”，研究者排除了策略博弈、声誉风险和利益相关的影响，有效地测量了剩余的内在规则尊重和社会预期的影响。这些实验涵盖了数万名参与者，验证了内在尊重与社会期望的普适性。其中，规则即使是任意设定的、成本明显的、且既不被检查也不会影响他人，依然有相当比例的人选择遵守，体现出规则对行为的基本约束力。 社会期望的作用更为复杂。对“规范性信念”（即他人认为规则遵守是社会上适当的行为）的测量，显示大多数人认为遵守规则具有很高的社会适宜性。描述性信念（即他人实际有多少人遵守规则）同样积极，强化了自身的行为选择。
人们的规则遵守往往依赖于这些信念，存在条件性服从，即他们会根据感知的社会态度调整自己的行为，但也存在一部分无条件的规则遵守者和违反者。此种行为的稳定性说明社会规范的形成和维持具有强大的心理和社会基础。 值得关注的是，观察他人行为产生了明显的示范效应，遵守规则的“坏苹果效应”隐含更大风险——只需一个或少数违规者，即可导致群体遵守率下降，但总体来说，规则遵守依然占优，表现出较强的社区韧性。且这种被观察到的规则行为对之后个体的行为模式产生持续影响，体现了社会互动对规则遵守的反馈机制。 福利相关的规则和惩罚机制的引入，增强了外在激励以及亲社会考虑，有效提高规则遵守率。通过设定规则违反造成慈善捐款损失，以及设置不同概率的经济处罚，研究揭示规则执行及社会惩戒对规则遵守的激励作用，在相互作用中推动更高的规则遵守水平。
即便在强制处罚环境下，仍存在无故不遵守者，反映制度设计中仍需关注个体心理和社会认同的驱动。 综合来看，CRISP框架提供了层次清晰、证据充分的理论工具，帮助我们理解人类规则遵守。内在尊重和社会期望构成坚实基础，保证了即使在缺乏强制力和利益驱动时依然存在广泛的遵守行为。外在激励和亲社会动机则增强这一基础，提升守规率和社会秩序的稳定性。针对不同情境和文化特征，四个动因相互作用，塑造多样化的规则遵守模式。 尽管研究取得显著进展，仍有许多值得探索的领域。
跨文化实验可检验不同社会背景下规则遵守动机的差异及变异性。规则的模糊性、违反可见性和集体互动频率等因素，对遵守行为的影响仍待深入挖掘。长时段的纵向研究有助于理解规则遵守的动态演变与可能的社会阈值效应。此外，规则的权威来源、内化机制与规则形成路径对遵守率的影响，也是未来研究重点方向。 从实践角度看，规则的有效执行不仅依赖于法律和制度设计，更离不开人们内心对规则的尊重和社会集体的期望塑造。提升规则的社会合法性、广泛传播正面社会期望以及强化亲社会行为的文化养成，是促进遵守的关键策略。
政策制定者和社会管理者应综合利用激励机制与文化建设，维护社会秩序与合作，推动社会朝向更公正、有序的方向发展。 因此，理解为什么人们遵守规则，揭示其复杂的心理和社会基础，对于构建和谐社会、设计有效的公共政策具有深远意义。CRISP框架以其多维度的整合视角，为这一目标提供了宝贵的理论和实证指南，也为未来研究开辟了广阔的前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