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纳党(Donner Party)是美国西部拓荒历史上最为惨烈且令人震惊的故事之一。1846年10月,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将这支由约80名拓荒者组成的队伍困在了加利福尼亚内华达山脉的艾尔德溪草地(Alder Creek meadow),历经数月的严寒与饥饿,最终半数人员不幸遇难。多年来,关于顿纳党的故事大多围绕着极端绝望中发生的食人事件,以及拓荒者在逆境中的死里逃生。直到2012年,一项结合考古发掘与原住民口述史的研究带来了这段历史的新视角,为我们揭示了一个更加丰富和复杂的故事。 这次考古发掘由美国俄勒冈大学的朱莉·施布利茨基(Julie M. Schablitsky)带领,研究地点定位于艾尔德溪草地附近,靠近现代的特鲁基市(Truckee),距离当年顿纳党营地的具体位置仅有几英里。团队通过挖掘出土的陶瓷碎片、瓶瓶罐罐、马蹄铁钉和数以万计的动物骨骼,等候了多年之久的谜团展开破译。
更令人着迷的是,考古发现不仅证实了历史文献中的食物匮乏与极端生存手段,还显示出当时许多我们未曾察觉的生活细节——例如儿童们可能使用的小写字板,昭示着他们试图通过学习和书写保持些许日常的正常感。 在此之前,关于顿纳党的故事往往侧重于拓荒者的经历,几乎忽略了他们所处地区的原住民视角。朱莉·施布利茨基教授在准备工作中反复思考自己作为欧洲裔美国人视角的局限性,她向瓦马拉族(Confederated Tribes of the Umatilla Indian Reservation)的杰夫·范佩尔特(Jeff Van Pelt)寻求帮助。范佩尔特与她启发交流,让她意识到,在西迁运动的宏大叙事下,往往掩盖了拓荒带来的土地掠夺与原住民苦难。范佩尔特建议联系北瓦秀族(northern Washoe,也称wel mel ti),了解他们口述的顿纳党故事。北瓦秀族是世代居住在顿纳党营地附近的原住民,他们的故事披露了一段不同以往的历史真相。
原住民口述传说中,顿纳党人并非孤立无援的绝望群体。北瓦秀族曾多次试图帮助这些困顿的人们,向他们送去野兔肉、野生土豆,甚至带着鹿肉前去营地探访。然而,有的传闻指出拓荒者向尽力伸出援手的北瓦秀一族开枪,这导致双方的关系陷入紧张状态。后来,当拓荒者开始食用同伴遗体时,原住民群体感受到危险,不敢再接近。显然,这是一段涉及文化误解、边缘冲突,以及生命挣扎的复杂人际历史。 考古发掘中发现的动物骨骼种类多样,包括牛、马、鹿、狗、以及甚至兔类小型哺乳动物。
令人惊异的是,历史文献和考古证据均未显示有大规模猎杀野生动物的成功案例,而大量的烧焦骨骼则彰显了极度的饥饿和无所不用其极的生存策略。骨骼的DNA检测未能明确确定人类骨骼,但考虑到遗骸被反复煮煮烧烧,且埋藏环境极为酸性,这种情况并不罕见。骨骼的形态学结构分析虽揭示了多种动物的利用,却始终未找到可确证的食人骨证据。这一发现颠覆了传统简单归因于顿纳党食人历史的刻板印象,提醒我们在研究历史悲剧时必须保持审慎和全面的视角。 此外,考古学家还找到了仍带有世俗气息的生活遗物:由蓝色釉料装饰的陶瓷碎片、华丽的茶杯边缘、车轮硬件和马铁钉,体现了当年拓荒者试图在恶劣环境中保持人类生活的仪式和尊严。这种细节不仅使顿纳党人形象更为立体,也反映了文化碰撞与融合的多重层面。
结合考古发现和原住民传说,我们可以构建出一幅更加立体的历史画卷:一群饱经风霜的拓荒者被困于内华达深冬,背负着对新生活的希望与野心,面对着无情的自然和资源匮乏,同时也遭遇了当地原住民的复杂反应。北瓦秀族的善意援助未必完全得到感激,甚至因误解和恐惧演变为对峙,这场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多层冲突无疑增添了那段历史的沉重与深刻。 从更宽广的历史和文化框架来看,顿纳党事件折射出19世纪中期美国西扩带来的诸多矛盾与悲剧。拓荒者们在追求土地和财富的过程中,有时忽略了土地的原始主人和生态的承载力。原住民文化与新移民文化相遇往往伴随着冲突、错综的权力斗争以及无法磨平的伤痕。通过仔细研究这些历史事件背后的细节与多角度叙事,我们才能更加理解美国历史的复杂性和多元性。
这项结合历史记载与考古证据的研究创新地引入了原住民的声音,使我们在反思顿纳党悲剧时不再局限于单一的文化视角。它提醒我们历史并非一成不变的故事,而是由不断解读和再解读构成的动态画面。正如施布利茨基所言,我们可能永远无法完全了解过去,但正是这些微小证据和多元故事的拼接,让我们得以窥见那段黑暗历史中的人性光辉与文化复杂。 总的来说,2012年针对顿纳党遗址的考古工作以及与北瓦秀族的合作为我们揭示了西部拓荒史中被忽视的本土视角和文化交流。通过科学技术与文化尊重的结合,新的证据不仅为了考古学研究带来突破,更为历史上的人类苦难提供了更全面的认知路径。这不仅丰富了顿纳党故事的内涵,也为当代社会反思多元文化共处和历史记忆提供了重要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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