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随着科技行业迅速崛起,科技巨头们的政治影响力也在悄然发生着深刻改变。在美国,尤其是民主党内部,一股名为"丰富议程"(Abundance Agenda)的势力逐渐显现,标志着科技资本对政治版图的重新洗牌。这股力量以技术乐观主义为核心,强调增长与创新,试图将硅谷的理念深植于民主党的政策制定之中。丰富议程的兴起不仅映射出科技对政策的渗透,更反映了美国政治内部关于未来发展的争议与分裂。 丰富议程的灵魂人物之一是著名政策评论家以兹拉·克莱因,他与德里克·汤普森合作塑造了这种倡导以科技创新驱动经济与社会进步的新自由主义理念。他们试图将科技右派如马克·安德烈森的观点部分引入民主党阵营。
与特朗普支持者和硅谷技術右翼的紧密联系相比,丰富派采取了更温和的路线,强调通过科技进步实现包容性增长和社会繁荣。然而,这种融合背后的矛盾也日益显现:富裕派虽以进步面貌出现,却引入了诸多技术极权主义色彩和市场至上的理念,挑战着传统民主价值。 丰富议程的兴起与旧时的第三道路政治哲学密不可分。回顾历史,第三道路的核心为在自由市场和公平分配之间寻找妥协,但经过几十年发展,丰富派则更加强调市场和技术的巨大潜力,主张减少政府干预,增强市场机制的效率与创新动力。正是这种理念,让丰富议程获得了科技巨头、风险投资家和部分自由主义经济学家的支持。他们希望推动政策从单纯的社会福利转向以高科技产业发展为驱动,促进美国经济的持续增长。
值得关注的是,丰富议程的核心智库主要集中在旧金山湾区,这里不仅是科技创新中心,还是政策实验的温床。富人们通过资金支持,成功介入了该地区民主党的地方政治,推动了一批亲科技的中间派民主党人上位,甚至逐渐蚕食左翼民主社会主义者的影响力。由"是的,我支持建房"(YIMBY)运动开始,这一运动倡导通过宽松土地政策和放松监管以促进住房建设,已然演变成支持增长主义和社会中间派政策的大本营。然而,这样的推进却加剧了旧金山等地的贫困和无家可归问题,公共资源被进一步收缩,政治上的"温和"掩盖了现实生活中的社会困境。 这一切都表明,丰富议程背后的推动者们,在兼顾经济增长与社会公正的平衡中,明显倾向于技术驱动的市场逻辑,而不是传统的以政府干预和福利保障为核心的进步主义价值。此外,丰富议程与技术右翼(Tech Right)的联系及其理念上的重合引起了广泛关注。
科技右翼是由包括彼得·蒂尔、马克·安德烈森和埃隆·马斯克等人在内的硅谷精英构成的势力,推崇加密货币、宪章城市、网络国家甚至技术独裁,这些主张挑战了民主制度的根基,并在共和党内部形成了显著影响力。相比之下,丰富派虽未如技术右翼那般公开呼吁取消民主,但在推动"去民主化"的某些方面却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富尔顿美国创新基金会(Foundation for American Innovation,简称FAI)是这一思想的核心智库之一,公开拥抱科技右翼的理念,并积极参与相关政策规划和政治策略制定。FAI参与了"丰富2024"大会等活动,汇聚了大量科技保守派人士,共商包括加密货币政策、人工智能及人口问题在内的议题。令人震惊的是,FAI和相关组织甚至与支持拆解行政国家体系的极端保守哲学家柯蒂斯·亚尔文共同合作,显示了丰富议程与更极端技术自由主义派系之间的交织关系。 丰富派的另一代表性机构 - - 进步研究所(Institute for Progress,IFP)也与多名科技亿万富翁紧密关联,如Stripe创始人帕特里克·科里森。
IFP致力于"进步研究",强调利用科技推动社会经济的跨越式发展。其支持者与实践者对新型宪章城市、网络国家等前沿治理模式表现出浓厚兴趣。这些新型城市尝试绕过现有的民主制度,采用技术驱动及私有化的管理方式,甚至提出过在全球范围内筹资购买土地建立自治城市的构想。尽管面临地方居民的强烈抵制和法律诉讼,这些项目依旧象征着科技资本对传统治理模式的挑战。 同时,丰富派中的一些思想领袖,如经济学家泰勒·考恩,提倡"国家能力自由主义",主张建立强大的国家机器来维护资本主义体制,实现技术驱动的国家霸权。与过去的无政府资本主义不同,这种观念支持利用国家力量保护技术创新和资本利益,同时控制社会秩序。
考恩的理念深受技术右翼大佬彼得·蒂尔的影响,进一步显示了丰富议程内部观点的多样性及其与保守派技术自由主义的政治联盟。 除了宏观治理理念,丰富议程在地方政治中的表现也极具争议。以旧金山为例,丰富派资助的团体成功帮助科技友好型中间派当选,推动住宅建设和城市再开发政策,但也间接助长了无家可归问题的刑事化。旧金山市长伦敦·布里德支持通过最高法院诉讼加强对无家可归者的刑罚,尽管缺乏足够的庇护所资源,显示出丰富议程在社会政策上的悖论和实践中的冷酷。 丰富议程背后的资金支持也是公众关注的焦点。加密货币行业的巨头如Chris Larsen、Coinbase的杰西·波拉克、以及Y Combinator的埃米特·谢尔等,纷纷投入数百万美元支持所谓的"伪草根运动",试图通过政治游说影响住房、监管和科技政策。
他们被称为"伪草根网络",利用庞大资金打造出所谓地方民主党内部的"中间派"阵营,同时削弱工会和左翼力量。虽然部分资金来自传统工会和民主党内部的捐助者,但更多是高科技资本的注入,体现出资本与政治割裂的朦胧边界。 与此相伴的是有影响力的有效利他主义(Effective Altruism)运动渗透。该运动强调长远未来的发展,力图用理性和数据指导全球伦理决策。开放慈善基金会(Open Philanthropy)等组织通过大量资金支持丰富议程相关研究和企业孵化项目,推动政策与技术创新的融合。然而,有批评指出,有效利他主义过分关注"遥远未来",忽视了当前的社会不平等与迫切民生问题,这对于仍受累于贫富差距和社会分裂的美国而言,带来重大隐忧。
丰富议程的主张面临民主党内外诸多批评。左翼领袖如伯尼·桑德斯和亚历山大·奥卡西奥-科尔特斯指出,科技巨头推动的经济自由主义,让底层民众的生活边缘化,尤其是在医疗保障、住房权和劳工权益方面。他们通过大型群众集会表达对科技资本主导政治的不满,强调对抗寡头政治的重要性。许多基层工作者、护士和教师直言,他们的生存状态远未改善,反而因科技推动的经济重组而面临更大压力,呼吁构建更为公平、公正的社会体系。 丰富议程在理论与实践中展现出强烈的矛盾:一方面承诺技术革新带来的繁荣,另一方面却忽视了由此引发的社会不平等和自治权削弱。科技文化中的脱离现实主义和对未来理想的迷恋,也引发了政治哲学上的深入反思。
技术及其支持者不应被视为无害的经济推动者,他们的政治生态影响正改写美国的民主面貌。 综合来看,丰富议程表现为一个技术推动的新自由主义运动,代表了科技精英及其思想在民主党内部的崛起,也映射出美国社会面对未来发展时的深层分歧。随着2024年和之后的选举及政策制定,丰富议程的影响力或将持续扩展;其引发的矛盾与冲突,也将成为塑造美国政治走向的关键因素。面对技术资本介入民主进程的挑战,理解丰富议程的来龙去脉显得尤为重要。唯有透视其本质与内涵,才能有助于公众、政治家和学者共同探索一条兼顾技术进步与民主价值的新路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