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迷信(Hyperstition)作为一个融合了“超”(hyper)与“迷信”(superstition)概念的新词,最早由激进学者团队——网络文化研究单位(Cybernetic Culture Research Unit,简称CCRU)提出,其核心含义指向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即那些虽基于虚构,但却能够促进自身成为现实的观念和理念。与传统意义上的迷信不同,超迷信不仅停留在信念层面,更像是一种文化的催化剂,通过强化社会对某些未来可能性的关注与期待,从而实际改变未来的发展轨迹。超迷信的内核体现着一种“通过信念创造现实”的力量,模糊了虚构与现实的界限,成为解释现代社会快速变革的重要理论工具。 从概念源起看,超迷信与理查德·道金斯的“模因”(memes)理论有相似之处,都关注文化因子如何像基因一样,在社会中传播和演化。但超迷信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不仅强调文化观念的传播,更凸显了这些观念通过自我强化机制,能够加速文化系统的转变甚至重塑。它们运作犹如“魔法符文”或“工程设计图”,一旦植入文化系统,便激发起连锁反应,引发深刻且迅猛的社会变革。
超迷信的表现形式多样,可以是宗教神秘主义,也可以是科技乌托邦,甚至是经济理念。诸如自由市场资本主义、宗教启示录等,皆可视为超迷信的典型案例。这些观念不仅塑造了人们对未来的想象和期待,更以此影响着社会结构与行动模式。资本主义的运作便被凯文·兰德(Nick Land)描述为一种超迷信动力,将日常经济投机行为升华成推动全球历史进程的强大力量。这种力量往往伴随着社会焦虑和变革恐惧,通过“正反馈机制”不断放大,使未来的不确定性转化为社会结构的实质性变革。 探讨超迷信不可忽略的一个重要维度是它与“未来震惊”(future shock)之间的关系。
历史学家费利佩·费尔南德斯-阿梅斯托(Felipe Fernández-Armesto)指出,当社会面对快速变化带来的未来不确定性时,未来震惊会产生强烈的焦虑和恐慌情绪。正是这些情绪成为超迷信得以传播和放大的土壤。社会成员在害怕失控的变革时,往往非但不能阻止变化,反而通过激化恐惧推动其加速,形成一种自我实现的预测预言,促使所谓“崩溃文化”成为现实。 从哲学与理论视角来说,超迷信挑战了传统哲学对真伪二元对立的坚定界定。凯文·兰德提出,超迷信的核心不在于其是否“真实”,而在于它们如何“将虚构转化为现实”。这意味着信念本身具备强大的能动性,若社会集体对某一虚构给予足够的关注与投入,这一虚构即可能跨时空地影响现实进程,实现其内在预设的未来。
这一思想同样呼应了法国后结构主义哲学家德勒兹与瓜塔里的“分裂分析”(schizoanalysis),他们强调思想的流动性和多元构成,反对传统哲学中固化、层级化的观念。超迷信正是在这种流动与扩散中发挥作用。它们不是被动被接受的理念,而是作为动力系统中的“功能复合体”,通过复杂的反馈回路加速社会文化的非线性演变。正如德勒兹与瓜塔里所言,超迷信犹如“无机体”——一种无结构、无固定组织形态的能量网络——通过文化的多重层面不断催生新的认知与现实形态。 凯文·兰德进一步引入了“超迷信网络策略”(K-tactics)的概念,用以描述超迷信在信息时代的行动方式。这种策略并非传统意义上试图“构建未来”,而是在于“解构过去”,突破线性进步叙事的束缚,揭示历史的闭环与未来对过去的影响力。
超迷信通过激活文化中的不确定性和矛盾性,促使历史时空的边界重新划定,进而塑造一个更加多样化、非线性的未来。 超迷信的四大特征包括:作为有效的文化元素使自身变为现实,作为穿越时间的虚构装置,作为巧合放大器,以及作为“古老者”的召唤。前面三者揭示了超迷信如何在文化领域施展潜移默化的影响力,使某些理念逐步成为被普遍接受的“真理”,从而引导历史走向特定路径。最后一项“古老者”的召唤,则寓意着超迷信激活了文化中的非理性力量和异质元素,这些被称作“旧者”或“难以言说者”,象征着历史终结时将显现的巨大且不可控的异界存在。兰德以此来表现超迷信的黑暗面,提醒社会变革不仅仅是理性进步,更隐含着内在的混沌与崩解张力。 从艺术和流行文化角度,超迷信的影响同样引人注目。
以约翰·卡朋特的电影《疯狂之口》(In the Mouth of Madness)中的台词为例,“我以为我是在杜撰,但他们一直在告诉我该写什么”,这里的“他们”正是“古老者”的代表,强调文化现象背后潜藏着超主观、超时空的力量,这种叙事极具超迷信气质,与现实紧密交织而成。 总结而言,超迷信作为一种理解文化历史的透镜,揭示了现代社会里未来与现实之间复杂纠缠的动态机制。它挑战了传统的时间观和因果观,强调未来状态可以通过集体意志和文化反馈反过来塑造现在。超迷信不仅为学术研究提供了理论工具,也为理解科技爆炸、社会突变、宗教复兴等现象提供了新视角。未来的不确定性及快速变革带来的焦虑并非阻碍,而是推动社会跳脱旧常态,进入一个更为复杂多元时代的催化剂。面对这一过程,我们不仅需要认识超迷信的运作规律,更应思考如何在其洪流中保持理性与创造力,塑造一个更加充满可能性的未来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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