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埃及文明作为世界四大古文明之一,历经数千年,因其宏伟的金字塔和丰富的文化遗产备受关注。然而,关于古埃及王朝早期,特别是旧王国时期(约公元前2686年至2125年)人群的起源与迁徙,因古DNA保存条件限制,一直鲜有确切的遗传证据。近期,科学家们对一名出土于努韦拉特(Nuwayrat)墓地、距今约2855至2570年(覆盖埃及早期王朝与旧王国交接段)的成年男性遗骸成功进行全基因组测序,提供了难得的基因组层面解读,揭示了古埃及人的祖源构成和区域联系。努韦拉特遗骸置于陶瓷罐中,墓葬环境特殊,可能促进了古DNA的较好保存。通过对这具样本的基因组分析,科学家发现其遗传组成主要源自北非新石器时代人口,同时伴有约20%的基因组成分来自近东肥沃月湾地区,包括美索不达米亚与邻近区域。该发现不仅体现了物质文化交流,也表明古埃及与东部近东地区的人口存在实际迁徙与基因流动。
基于初步的基因组和放射性碳定年结果,努韦拉特个体为男性,预估拥有棕色眼睛、棕色头发,肤色可能偏深。骨骼分析显示其年龄较长,达到44至64岁,证据表明其生活经历劳作强度较大,或从事陶工职业,符合在古埃及文化中工匠的社经地位。多同位素分析显示其童年饮食与地理环境皆符合尼罗河谷区域,饮食包括小麦、大麦等谷物及陆生动物蛋白,符合同期古埃及人食谱。遗传学分析方面,研究团队利用主成分分析(PCA)及群体遗传模型(qpAdm)对比努韦拉特遗传组表现,发现其与当代北非及西亚人口遗传关系最近。基因组证实其线粒体DNA为常见于北非-西亚群体的I/N1a1b2单倍群,男性Y染色体属于E1b1b1b2b分支,均显示该个体与北非及近东人群存在深厚系谱联系。qpAdm分析表明,单一种源模型均未被接受,反而以两源模型最为合理,显示该时段的古埃及居民有近78%的基因源自中期新石器时代的摩洛哥北部群体(Skhirat-Rouazi遗址),其余约22%基因组联系紧密于公元前9000至8000年间的美索不达米亚新石器时期人口。
这种遗传结构提醒研究者,古埃及人群可能起源于北非土著人口,并通过与东部近东人口的交流产生混合。此外,研究也识别有少量来自黎凡特地区的新石器与铜石并用时代祖源贡献,这进一步丰富了古埃及遗传多样性。对比铜石器时代的近东与北非群体,努韦拉特个体显示其与美索不达米亚新石器人群的特定基因亲缘关系较强,表明该基因组中的东方肥沃月湾成分很可能不是晚期的,而是早期新石器时期人群扩散至埃及的结果。事实上,考古学证据长期支持尼罗河谷地区自第六千纪甚至更早开始吸收来自近东的农业与畜牧文化元素,如农作物驯化与家畜饲养技术、陶轮的使用、最早的象形文字等都出现了文化交融的迹象。努韦拉特个体基因组的发现,为这些文化交流中的人口迁徙提供了实证支持,说明文化传播伴随着部分人群移动,而非纯粹的技术转移。遗传学结果还揭示出一个重要现象,即努韦拉特个体未显著包含来自东非(如埃塞俄比亚4,500年前的“莫塔”个体)以及中南非洲的人群基因流,这与其生活于尼罗河谷地区、祖先结构偏北非和近东的历史情境相符。
通过对同时代以及晚期埃及人群基因组的研究,则见证了埃及基因组结构的动态演化。三中期埃及登记个体(787–544 BCE)显示相较于古努韦拉特个体,其丽凡特(今叙利亚、黎巴嫩及巴勒斯坦等地区)地区基因贡献显著增加,体现了埃及在古代晚期与西亚地区军事征服、商贸与政治变迁的结果,比如伴随好古斯王朝的希克索斯入侵和青铜时代中东的社会动荡。现今埃及人的祖源结构更为复杂,被认为主要源于努韦拉特类似的古埃及基因、北非新石器以及青铜时代丽凡特人口,再辅以后期来自东非和西非的成分,反映历史期间多方族群交融。整体上,这项基因组研究不仅拓展了对埃及早期人口遗传多样性的认识,更彰显了新石器时代北非与近东肥沃月湾地区经济文化圈的内部人口迁徙与融合过程。由此看来,古埃及文明的形成是区域复杂交汇与人群流动的产物,而远非孤立发展。未来若更多埃及早中晚期遗址出土样本可进行基因组测序,将不断完善这条历史链,为埃及乃至整个东北非与西亚地区古代人群历史绘制更清晰的基因地图。
来自努韦拉特的首个旧王国完整遗传体谱,不仅填补了古埃及基因学研究的空白,也为古文明研究注入新的跨学科视角,推动考古学、人类学和遗传学的深度融合,揭示人类历史的复杂演进与相互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