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飞速发展,数字世界被大量生成的内容所充斥,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大量质量低劣的“懒散内容”现象。这类内容通常表现为缺乏深度、重复性高、浅显易懂,但其实质是对思考与挑战的回避。许多人错误地将其归咎于AI技术本身,认为是机器生成造成了文化的堕落,然而,深入分析却揭示真相远比表象复杂得多。人工智能不过是工具,背后操控的是我们自身的文化生态和行为选择。“懒散内容”盛行的根本原因,恰恰是人类对简易、舒适、易消耗内容的需求不断加剧,以及算法推荐机制对这种需求的强化。社会媒体上满目琳琅的快速消费内容反映了人们精神“快餐化”的倾向——就像快餐满足了人们偶尔对方便与美味的渴望一样,懒散内容满足了公众对轻松获取信息与娱乐的期待。
这种“优化”导向的内容设计迎合了受众对熟悉和无挑战内容的偏好,然而,这种文化快餐的长期依赖正削弱了我们的鉴赏力和批判能力。内容生产者面对算法的激励,被迫将创造力和挑战性让位于迎合观众口味和算法偏好,这大大限制了文化多样性的发展空间。随着时间推移,人们对于那些跳出算法舒适圈、“异类”内容的接受程度愈发降低,甚至倾向于将不符合期望的观点视为危险或非现实存在。异常数据在机器学习中被视为难处理的“异类”,在人类文化消费中也被边缘化,导致社会对创新和多样性的抵触情绪逐渐攀升。这种厌恶“异类”的现象不仅限于娱乐领域,更深刻地影响了政治话语和社会认知。信息流中的愤怒和激烈情绪被算法放大,转变为一种被商业化利用的商品,却缺少理性对话和共识构建的空间。
政治变成了一种情绪的消费,人们更愿意沉浸在符合自身立场的内容中,而非面对复杂多变的现实。由此可见,当今社会面临的内容质变问题,实质上是一场关于文化认知与选择的内在变革。基于算法推荐的内容生态塑造出一种“最合适的舒适食物”机制,让人们在不知不觉中放弃了对挑战和批判的追求。尽管AI系统在内容生成和分发上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它们毕竟是反映人类行为和需求的镜像。机制和工具的优化取代了人文精神的追求,导致“文化懒散”的泛滥。提升内容质量和推动社会向更深层次的文化反思转变,需要我们首先打破算法舒适区的桎梏,重新激活对“异类”和“异质”的好奇与包容。
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在庞大的信息洪流中找到具有启迪意义的“高质量内容”,激发集体的智慧与创造力。笔者个人的观影经验也印证了这一点。相比过去七十年代那些具有深刻社会批判和文化反思的电影,如今大量流行影视作品因追求更广泛的受众覆盖而趋于平庸,内容虽精致但缺乏挑战。甚至在纪录片领域,出于避讳争议和诉讼风险,许多作品避免深入探讨公众人物的复杂面向,故意塑造安全且无刺激性的形象,从而失去了纪录片应有的真实性和冲击力。更让人忧虑的是,这种趋向似乎不仅仅局限于影像艺术,而是波及音乐、文学乃至城市空间设计,连城市中的餐厅装修风格都因迎合旅游平台评分趋同,逐渐丧失地域特色与文化多样性。优化驱动的文化一致化正逐步抹杀社会的多元表达,形成“非地方”氛围。
面对这场由算法深刻影响的“懒散文化”生态变革,我们应当反思自身消费习惯和社会价值取向。技术本身无善恶,美丑由使用它的人来决定。唯有敢于走出算法舒适圈,勇于拥抱不确定性、挑战和不同观点,重拾批判性思维,社会才可能摆脱“文化快餐”的困境。教育体系和社会机构应积极承担起培养公众媒介素养与审美能力的责任,推动社会整体向更健康的信息消费模式转型。AI技术的迅猛发展带来前所未有的便利与创新潜力,但也提出严峻的文化和伦理考验。我们不能只停留在指责技术本身,而必须深入洞察技术背后的人类需求与行为机制。
唯有自觉成为“算法问题”的一部分,即认识到自身在算法生态中的角色和责任,我们才能真正驾驭技术力量,推动文化发展回归多元、深刻与丰富。总而言之,所谓的“AI懒散内容”并非AI的罪过,而是我们自身对轻松、安全、无挑战信息的渴望被算法精准捕捉并放大。理解并正视这一点,是解决内容质量问题的关键。只有突破舒适区,拥抱挑战与异质文化,才能共同营造一个更有深度、更富有思想激荡的数字文化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