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的浩瀚长河中,人与未知的世界的想象力一直是文化传承的重要组成部分。无头怪人布雷迈族(Blemmyes)的传说,正是这样一种充满奇幻色彩的古老怪谈。这一传说最早可追溯到古希腊时期,在1175年至1724年间,则通过各种手稿插图和文学作品被反复诠释和描绘,成为中世纪及文艺复兴时期奇幻生物图谱中的经典形象。探究布雷迈族的演变,不仅是回顾一段关于怪异传说的历史,也是对文化认知、地理想象和人类对“他者”概念深刻揭示的窗口。 布雷迈族,一种无头的人形怪物,他们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都集中长在胸部位置。尽管这一形象在现实中并无其人,但从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起,他们便被记载在历史文本中。
“无头而眼口在胸”的描述首次出现于对利比亚东部地区的记载之中,随后古罗马博物学家老普林尼也在他的《博物志》中提到过类似传闻,称这些“无头但胸部有眼和口”的人生活在那里。 这些历史记载尽管缺乏科学依据,却成为后世奇书异闻和怪兽图鉴的重要素材。从十世纪末的《东方奇观》一书开始,布雷迈族在中世纪手稿中多次出现,他们的形象充满了艺术家甚至叙述者对于未知世界恐惧与好奇的投射。在《鲁特兰圣咏集》中,描绘了无头弓箭手和其他奇异组合的插图,透露出当时欧洲文化对于神秘远方生物的幻想。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无头怪人的形象也逐渐多样化。十五世纪的《历史之镜》手稿中,布雷迈族不仅合群出现在奇幻动物旁边,甚至和带有狗头的人物、舌头像象鼻一样的怪人一同出现。
十六世纪时,艺术家乔瓦尼·巴蒂斯塔·德·卡瓦列里在一本关于世界怪物的书中描绘了布雷迈族获得头颅但这个头颅却是由愤怒的天鹅构成的奇异图景。此类插图既展示了人们对怪异事物的想象,也暴露了他们试图将异族与神秘力量联系在一起的心理。 不同于其他神话生物,布雷迈族的故事也涉足了地理大探险的时代。十五至十七世纪,随着欧洲殖民主义扩张,探险家们将目光投向非洲、美洲和亚洲的新大陆,布雷迈族的形象作为一种神秘“他者”继续出现。比如,十四世纪约翰·曼德维尔游记描绘了来自安达曼群岛的无头族群,称其眼睛甚至“生长在肩膀上”,口形呈马蹄形,极具视觉冲击力。十六世纪时,英国探险家沃尔特·罗利在《圭亚那发现记》中提及名为“埃瓦伊帕诺马”的传说部族,声称他们没有头颅,眼睛嵌于双肩。
这些描述被配以插图,通常展现为面带狡黠微笑、头发直接生长于肩部的怪异形象,极大地激发了文艺复兴时期文学与戏剧的创作灵感。莎士比亚便曾在《奥赛罗》中提及“头生于肩膀下”的人类形象,《暴风雨》中更描述了“头长于胸部”的怪物故事,显示出布雷迈族形象在当时文化中的渗透与影响。 对布雷迈族这一传说生物的研究,还让我们思考东西方文化交流中的误读与诠释失真。名字“Blemmyes”本是指东部沙漠地区的真实民族——如今贝贾人的祖先,但为何与无头怪形象联系在一起仍无定论。有人认为,古代旅行者可能目睹武士所使用的饰有面具的盾牌,误将其理解为无头现象,也有人推测这可能源自模糊的灵长类动物观察或是文化传说的误传。此外,这种形象是否是故意的异己化和“他者”妖魔化,成为被神话化的族群,也引发现代学者的深层质疑。
从历史的角度看,布雷迈族传说反映了欧洲及其他地区古代与近代探险和知识体系的局限性。面对陌生土地和异族时,旅行者们常通过夸张甚至荒诞的故事将“他者”形象神秘化,使其远离现实的人性,便于构筑自己的文化中心论。与之相应,插图艺术不仅作为传播这些故事的载体,同时也加剧了人们对未知世界的畏惧与好奇心交织的复杂情感。 从古希腊历史记载到十七世纪的怪物图鉴,布雷迈族形象经历了数百年的发展与变形,带给我们丰富的文化、多元的艺术表现及深刻的社会心理反映。它不仅是一种怪诞的视觉符号,更是一种人类认知和文化身份边界的具象化表现。通过对这一形象的研究,我们能够更好地理解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误读、文化幻想的力量及人类面对未知时的创造力。
纵观1175年至1724年间关于布雷迈族的插图和文献记载,我们目睹了艺术家、探险家和文学家如何将一个不存在的族群塑造成令人着迷且充满象征意义的故事。这些无头怪人的眼睛和嘴巴虽然不在头部,却凝视着过去与未来,引领我们穿越迷雾,探寻真正“失去头颅”的,或许正是那些描绘与讲述他们的人类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