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1世纪初,美国年轻人举办和参加聚会的时间锐减了70%,更广泛地说,美国人的社交生活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萎缩。这个现象不仅仅是简单的娱乐减少,更是反映了深刻的社会结构变迁、心理健康状态的转变和科技发展对人际关系的影响。理解美国聚会文化的消逝,及其背后的原因和后果,对于洞察当代美国社会的变革具有重要价值。美国时间使用调查(ATUS)显示,2023年只有约4.1%的美国人会在周末或节假日出席或举办聚会,这意味着每25户家庭中仅有一户计划参加社交活动。这一数字在20年前远远高于今天,聚会成为美国社交生活中的一种稀缺体验。聚会的减少不仅代表了人们面对面交流的减少,也映射出深层次的孤独感上升和社交资本的流失,美国正进入一个被学者称为“反社交世纪”的新纪元。
在过去的二十年中,除了聚会时间减半,整体的面对面社交时间也减少约20%,而男性、未婚者以及25岁以下年轻人的下降幅度更为显著,超过35%。这导致他们的朋友圈显著缩减,友情质量和数量双双下滑。深度剖析这一趋势的因素可以发现,传统的社交模式和美国家庭结构已发生巨大变化。曾几何时,女性是家庭和邻里社交活动的组织核心,负责桥牌比赛、拼布会和邻里聚会等社交安排。然而,从20世纪70年代起,女性大规模进入职场,周一至周五的大量时间被工作占据,使得她们难以继续维系传统的社交组织角色。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男性并未有效分担这种“社交劳动”,使得社交活动逐渐萎缩。
现代家庭结构也发生了显著变化。与上世纪孩子多且“放养”现象相比,现在的美国家庭孩子数量减少,同时父母对孩子的陪伴时间大幅增加,育儿观念更加焦虑和严格。父母担心孩子安全及学业竞争,投入大量时间作为“兼职司机”和“课外助理”,难以腾出余暇参与社交活动。育儿职责的升级,无疑让传统成年人聚会变得更加困难。技术的介入也是不可忽视的因素。电视的普及以及智能手机的兴起极大地改变了人们的休闲方式和社交习惯。
电视曾在20世纪后半叶垄断了大部分人的闲暇时间,成为许多人主要的娱乐方式。然而它对社交的挤压作用明显,爱看电视的人更少参与社区活动,也较少与朋友见面。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的普及创造了一种虚拟的社交圈,但这种“线上社交”往往代替了真实的面基和社区参与。年轻人更熟悉网络上的“朋友”和偶像,追求信息流和短暂的网络互动,反而加剧了现实社交的冷淡。科技一方面丰富了信息和联系的渠道,另一方面却也制造了现实关系的疏离,社交圈变得“浅而广”,缺乏深度和温度。特别值得注意的是,青少年饮酒率的显著下降与聚会文化的消失存在密切关系。
远离酒精虽然有益于身体健康,却也削弱了许多传统的社交动力和仪式感。没有了酒精作为社交润滑剂,年轻人的聚会频率和社交活动强度大幅降低,形成一个恶性循环:聚会少了,饮酒也少了;饮酒少了,聚会的理由和氛围也随之消失。过去的美国社会,无论是早期的新英格兰社区还是20世纪中叶的郊区住宅区,聚会一直是纽带和社区认同的重要组成部分。曾经的枫糖派对、拼布会,以及邻居之间的频繁拜访,构建起了浓厚的社会关系网。城市化虽然带来了居住密度和生活节奏的变化,但在1970年代前,邻里和朋友间的交流仍然活跃,普通家庭平均每年举办约15次家庭聚会,每月平均出席至少三次社交活动。之后,聚会和社交活动逐渐减少成为趋势,甚至早于反社交世纪的主要爆发期,这表明一些深层影响早已发酵。
社会学家罗伯特·普特南(Robert Putnam)在《独自打保龄》一书中详细描述了社会资本的衰退,社区参与、教堂活动、工会会员和体育联赛的参与率普遍下降,社交活动的减少是跨阶层的普遍现象。现代美国人的情绪状态也受到了影响。社交减少与焦虑、抑郁及心理压力的增加密切相关。孤独感成为公共健康的重要议题。工作压力、经济阶层变动、家庭结构变化和科技依赖交织,让美国人更多时间独处,社交却越来越少,导致心理健康问题加剧。虽然数字时代的连接看似无处不在,但缺乏面对面的社交互动,使得许多人感到疏离和孤立。
对于未来,美国社会如何在保持科技进步和职业发展的同时,重建面对面的社交联系和社区纽带,是亟需认真思考的问题。推动工作与生活的平衡,减轻育儿焦虑,鼓励社区参与,以及利用科技促进真实的社交活动,是维护社会资本、提升幸福感的重要方向。必须关注和重拾传统社交的价值和方式,创造更多便利和开放的社交环境,才能避免陷入“华丽的孤岛”,让现代文明不仅仅是物质和效率的累积,更是温暖、关怀和连接的体现。总之,美国聚会文化的消逝是一个复杂的社会现象,是现代化、科技进步与传统人际关系变迁交织的产物。它不仅反映了美国社会结构的深刻转型,也预示着未来人际关系和社区生活的挑战。理解这些变化背后的多维因素,有助于制定更有效的政策和社会干预,促进社会健康和个人幸福。
未来的美国,既要拥抱进步带来的便利,也必须守护人与人之间真实而温暖的联系,这样的平衡将是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