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二十年,互联网平台的发展一方面催生了数以亿计的内容创作者和用户群体,另一方面也暴露出它们内在的脆弱性和弊病。Facebook、Twitter等大型社交媒体,Tumblr和Kinja等曾经炙手可热的社区平台,几乎无一例外经历了由盛转衰或对于用户权益的背离。个人经历便是最好的注脚 - - 有创作者曾在Gawker Media耕耘八年,然而母公司破产后被多次易手,其作品内容不仅惨遭破坏,连带的配图和排版也变得支离破碎。平台的变迁如同不断移动的地基,让创作者们不得不频频跳跃,始终难以安身立命。 2015年,在线媒体界掀起了对"视频内容"的疯狂追捧,尤其是Facebook视频平台成为众多媒体机构的押宝。然而,随之而来的是大规模的"视频转向"失败,支付给创作者的回报骤降,整个行业陷入困境。
社交媒体上积攒的粉丝群体看似庞大,却在平台规则和政策风向变化中变得毫无保障。YouTube和Spotify等巨头尽管推动了内容的传播,却也牢牢控制着流量分配和盈利模式,让创作者陷入一种看似独立实则受制于人的尴尬境地。 尽管平台存在这诸多问题,不得不承认它们曾给许多内容生产者带来帮助。早期的Twitter帮助许多作家和文化从业者建立起影响力;Blogger和WordPress等博客平台降低了入门门槛,促使个人出版爆发。Facebook一度助力像Gawker这样的网站获得前所未有的曝光 - - 亿万阅读触达使得个人作品化为社会讨论的话题焦点。此外,Discord为特定听众群提供了稳定的产品交流空间,Patreon和Maximum Fun这样的订阅制平台帮助播客和独立音乐人实现了收入的多元化,减少对广告的依赖。
然而,这些"好处"并不能掩盖在平台生态中的"崩坏"趋势。2023年,美国语言学协会将"enshittification"(平台品质恶化过程)评为年度词汇。该词由作家科里·多克托罗提出,他深入剖析了平台衰亡的三阶段:一开始平台善待用户,建立良好生态;随后开始牺牲用户利益以满足商业合作伙伴;最后又压榨商业客户,把所有价值回收至自身。最终,这样的"自我吞噬"终结了平台的生命力。这一过程背后是"双边市场"的本质,平台连接买卖双方,却不断扩大自己分成的比例,使得用户和合作方均感受压迫。 面对平台不断恶化的现实,越来越多内容创作者选择走向自主化和开放式网络,试图摆脱对大型平台的依赖。
一些成功的做法值得借鉴。开放的RSS订阅方式使播客和文字内容能够被任何客户端访问,邮件订阅名单则可以被定期备份,从而保证创作者随时可以转移阵地。彻底摆脱广告和赞助合同,保持各业务环节如产品商店、新闻通讯、社区管理等独立运行,虽然繁琐却确保数据与控制权在自己手中。 然而,问题依然复杂。像Patreon和Substack这样致力于服务创作者的平台不断推陈出新,提供更多功能和服务,诱使用户深度"绑定"生态系统。Patreon增加了直播、商品销售、自动续订等服务,而Substack则推广其内部社交工具和社区功能,美化用户体验的同时也加深了用户对平台的依赖。
这种状态被称为"平台陷阱",一旦进入,离开变得愈加困难。且随着巨头估值和融资规模迅速膨胀,平台盈利压力加剧,难免将对用户不断施加新限制和费用。 尽管如此,值得记住的是平台只是网络生态中的一部分,真正的开放互联网依然存在。电子邮件和RSS订阅仍然是用户与创作者直接沟通的"生命线",相较于封闭平台专有格式和算法推荐,这些系统更具有自由度和控制权。虽然邮件面临垃圾信息问题,播客分发亦受制于谷歌和苹果的市场主导权,但任意服务器都可承载内容,创作者能够无障碍抵达受众设备,这种局面令人欣慰。 播客领域尤其展现了开放架构的力量。
虽然如Apple Podcasts和Spotify这类平台掌握大量流量入口,但播客其实是通过开放的RSS协议进行分发的,这让内容生产者不必完全绑定于某个平台。正如业界观察者阿尼尔·达什所说,"哪里能找到你的播客",象征着去中心化内容传播的理想和现实。尽管视频网站领域仍以YouTube形成垄断优势,却有越来越多尝试去打造基于开源协议的替代方案,例如Peertube等项目,试图通过分布式设计解决视频分发高带宽的难题。这样的努力虽尚处于萌芽阶段,但无疑揭示了未来可能性。 与此同时,YouTube如吞噬人才的怪兽般不断改变规则。内容创作者被迫制作符合算法口味的短视频,以攀升流量;原创作品被AI强制替代和放大;版权管理的ContentID系统频频错误地删减了大量合法内容,很多频道因此陷入经营困境。
不少视频制作者不得不转向商业代言或付费推广以弥补广告收入的下滑,进一步凸显平台对创作者生态的挤压。若能拥有像播客那样的开放分发渠道,创作者的自主权与活力定能得到提振。 多克托罗关于平台"enshittification"的诊断,虽警示了平台生命力的必然衰竭,但并非全然悲观。真正的问题在于,伴随平台衰亡,普通用户和创作者的权益是否能得到妥善保护。政策制定者应关注"自由退出"的权利:用户能否自由转移到新平台,同时保留自己的内容、社区和购买记录?倡导数据可携带性、互操作性以及反垄断立法正在世界各地萌芽,以欧盟为代表的多方区域正试图推动相关改革。 实际上,很多领先平台已在逐步加强数据迁移机制,使用户能更方便地切换服务。
Substack支持的新闻通讯迁徙便是典型案例,使得创作者可以不被某个平台锁定,借助Beehiiv、Ghost等新兴平台再次发力。同样,RSS协议也可能扩展到视频领域,分布式平台和工作者所有制平台如Maximum Fun则探索建立对创作者有利的共享经济和推广网络。更多开源应用如OpenVibe、Tapestry等正探索聚合不同来源内容,让用户自由构建个人资讯空间。或许,经历数次平台兴衰轮替后,真正开放和分散的互联网生态将重新兴起。 从根本上讲,公众对于开放网络的渴望和创作者自主权的追求,是现代互联网发展不可忽视的重要趋势。平台为我们带来便利与机遇,但也埋下了隐患和危机。
唯有通过技术创新、政策保障与用户觉醒的结合,数字内容的生产与分发才可能脱离被少数巨头控制的命运。如此,用户既能拥有丰富多样的内容体验,创作者亦能拥有稳定且公平的收入流,互联网最终回归其"开放、公正且自由"的理想愿景。 展望未来,我们应鼓励和支持多样化的社区运行模式与去中心化的协议设计。像播客的RSS、视频的Peertube等都是有益的试验场,而各种平台之间的互通性将极大减少用户流失及数据锁定带来的伤害。法律制定者应坚持用户数据主权,赋予普通人退出和转移的权利,同时限制平台过度垄断的空间。内容创作者需要保持警惕,探索新型业务模式,避免陷入单一平台的依赖陷阱。
互联网的未来充满不确定性,也等待着我们共同塑造。拒绝单一巨头的垄断,坚守开放、去中心的理念,无论是作为用户还是创作者,都应提升自主意识。正如一些音乐创作者不断筹划逃离各大平台一样,每一次对旧有依赖的打破,都是迈向真正开放网络的进步步伐。在这条路上,挑战与机遇并存,只有坚守初心,持续探索,才能迎来一个内容自由流动、人人皆为主人翁的网络新时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