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埃及文明作为世界历史上持续时间最长、影响深远的文明之一,其起源及人口结构的历史长久以来备受学术界关注。然而,因埃及干旱炎热的环境条件限制,古代DNA保存状况极差,长期以来科学家们难以取得反映早期王朝时期埃及人口基因构成的完整基因组数据。近期,科学家首次从位于努韦拉特(Nuwayrat)遗址出土的一位旧王国时期男性遗骸中成功测得了约2倍测序深度的完整全基因组序列,为解密古埃及早期人口的遗传结构打开了新的窗口。该遗骸经放射性碳定年,时间介于公元前2855年到前2570年之间,正处于埃及统一后不久的早王朝末期至旧王国初期阶段。这一时期对于埃及社会文化和政治结构的确立都至关重要,而该遗传学研究也为其揭示了鲜为人知的人口迁移与交流网络。综合遗传学、古考古学和同位素地球化学分析的研究显示,该个体的基因组主要含有北非新石器时代祖源,约占其基因组的80%,这代表了史前北非农耕民族的遗传标记。
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其约20%的遗传成分源自东部新月沃地区,涵盖古代两河流域及周边地区。这种祖源特征与同时期出现在安纳托利亚和黎凡特地区的新石器与青铜时代遗传谱系高度相似,印证了古代埃及与东部近东地区不仅在物质文化上存在交流,也包含了人群迁移和基因流动。努韦拉特遗骸的墓葬环境特殊,采用陶罐葬于岩穴之中,该埋葬方式可能助于DNA的优良保存。遗骸的考古学背景结合形态人类学分析表明,该男性个体社会身份较高,但骨骼表现出严重的骨关节炎及磨损,表明其一生经历了较长时期的体力劳动。基于牙齿形态和颅骨测量的生物学亲缘关系分析同样支持其人源构成与北非和近东新石器文化有关联。多重同位素分析(碳、氮、氧及钶-铷比值)则表明,该个体从幼年起生活于尼罗河谷地区,摄取由陆生动物蛋白和种植谷物组成的杂食性饮食模式。
这种饮食结构与后世埃及人群相似,印证其本土性。遗传组学结果通过主成分分析(PCA)和ADMIXTURE聚类分析进一步确认了该个体独特的混合遗传面貌。采用qpAdm模型,研究团队测试了多组史前北非及西亚族群作为潜在祖源,最终确定该埃及个体最有力的遗传构成模型为大约78%的摩洛哥中期新石器文化群体祖源和约22%的新月沃地区早期新石器古代两河流域祖源。此结果与考古学家长期以来关于尼罗河流域文化起源部分源于西亚早期农耕文明的观点相呼应,但此前缺乏直接的基因证据。研究还发现,尽管该埃及旧王国个体具有显著的北非祖源,却几乎没有来自东非埃塞俄比亚古人类群体或中南非洲族群的遗传成分。这进一步说明其祖源更多为北非及西亚地区的基因流动所塑造,而非来自撒哈拉以南非洲。
全基因组序列不仅为古埃及王朝早期社会菜单画了底色,也为后期埃及个体的遗传构成奠定了基石。相较之下,生活于公元前8世纪至新王国晚期的第三中间期埃及个体显示其遗传成分出现历史上明显的黎凡特青铜时代基因输入,推断可能与青铜时代迦南人的扩张、希克索斯统治等人口流动事件相关。同期及现代埃及人群基因组显示除努韦拉特祖源及黎凡特祖源外,存在新近来自东非埃塞俄比亚及西非刚果地区的遗传混合,这与历史文献及考古证据所示埃及因贸易和奴隶贸易活动经历基因流动相符。虽然现阶段仅有单一旧王国个体基因组可考察,研究团队强调了更多来自不同社会阶层和地理区域的样本对于深入理解古埃及群体遗传结构与迁徙史的重要性。此外,研究还展示了高质量古DNA可通过特定考古环境如陶罐葬等保存下来,对古埃及DNA的未来研究开拓了新方法。该研究不仅突破了埃及遗传学研究的技术瓶颈,也为人类史前区域间联系提供了全新范式。
跨地区文化传播譬如早期动物和植物驯化技术、最早的文字系统、陶轮制造等,与基因流动密切相关,彰显人类文明发展的复杂多元。该范畴的发现拓宽了我们对古埃及文明独立起源的认知,更深刻反映了尼罗河谷作为古代全球交流枢纽的角色。未来,借助先进古DNA技术与综合跨学科研究,学界或将揭示埃及古代社会不同时期乃至地区间错综复杂的人口互动轨迹,丰富古代西亚与非洲文明连接的宏大叙事。通过对努韦拉特个体全基因组数据的深度解析,科学家们重构了4300多年前的埃及人遗传蓝图,为理解史前人类迁徙与文化交流图谱提供了革命性视角。古埃及文明的形成不仅是文化创新的结果,更是人群混合互动、跨地区迁移和适应环境的集体努力。此研究成果代表了考古遗传学的飞跃,彰显了现代技术在解锁人类过去奥秘中的关键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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