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作为赫尔曼·梅尔维尔最著名的作品之一,自问世以来便以其深刻的象征寓意、复杂的人物塑造与独特的叙述结构吸引着无数读者。重读这部作品,尤其是在接近或达到小说中主角阿哈布年龄之时,往往能激发更深层次的体会和领悟。阿哈布是那位经历了四十年无情海上生涯,从十八岁开始担任男捕鲸手的复仇者,其坚定的意志和不妥协的性格成为小说的灵魂。作者在阿哈布年纪重读《白鲸》,不仅是对个人生命阶段的一个反思,更是对这部文学巨著本身的一次深入挖掘。初读《白鲸》时,年轻读者可能更加关注故事的冒险及其哲理隐喻,然而年长之后,随着阅历累积,对地理路径的理解更为清晰,复杂的人物内心世界和象征层面也更容易被捕捉和解析。小说中的旅程不再是抽象的情感航行,而是真实可循的海上路线,这赋予了故事更强的现实感和厚重感。
作者提及自己对梅尔维尔早期学术研究的经历,如分析《比利•巴德》中对同性恋欲望的隐晦表达,以及对捕鲸行业及船员心理的解读,都表明了梅尔维尔作品中蕴含的丰富文化和社会背景。这些元素为现代读者打开了通向19世纪美国文化、宗教及社会内涵的一扇窗。事实上,梅尔维尔的作品充分反映了那个时代的复杂性:他的许多设定和情节都蕴含了浓厚的神学、哲学与人性探讨。在与爱默生的思想相互映照中,更显出低于形式的精神内核。爱默生日记中关于马尔凯萨斯群岛存在食人族的记载,甚至与梅尔维尔小说的捕鲸经历异曲同工,而他与陌生人共宿一室并最终建立信任的故事也成为伊什梅尔和奎克伊格相遇情节的先声。更有意思的是,爱默生与梅尔维尔笔下人物原型之间的现实社交联系,以及爱默生哲学中的"魔鬼之子"宣言,与阿哈布紧握那道雷电般的"亵渎火焰"不谋而合。
可见,《白鲸》不仅仅是个人对抗白鲸的故事,更是对当时美国文化乃至人类精神状态的深刻揭示。重读过程中,作者还注意到早年自己未能理解的许多引文和典故。梅尔维尔书中涉及大量圣经经文、古代东方异教崇拜符号以及欧洲历史建筑的描写,显露出他广博且个性化的自学背景。尽管这些元素对普通19世纪读者而言可能同样晦涩,但它们无疑丰富了小说的象征层次,使读者踏入一场跨越时空的知识探险。尤其是对捕鲸行业的详尽描写,更让人感受到梅尔维尔虽然身为作家,却对专业知识有着精准把握。他对捕鲸船的社会结构、船员关系以至具体技艺,无一疏漏,这使得小说即使偏离传统情节推进,也未曾失去生动的现实感。
正因如此,很多读者难以持续阅读超过百余页,感叹小说的叙事节奏不同于一般小说的情节跌宕起伏。小说中几乎不存在人物之间复杂的内心冲突,情感纠葛浅尝辄止,再加上阿哈布对于复仇的坚定执着,使得故事的主线异常透明且线性。伊什梅尔和奎克伊格的"婚姻"几乎在开篇吹响号角后便沉寂,唯一偶尔出现的生命象征是奎克伊格的棺材转为伊什梅尔的救生筏。小说的伟大之处正是一部冗长且穿插了大量寓言性章节与哲学思考的作品 - - 它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情感小说,而是一部对人性、灵魂与肉体共存状态的深刻冥想。阿哈布的丰富内心世界以其反复的独白和复杂的语言结构呈现,而其他角色则较为平面,这种处理方式体现了主人公心理的病态与极致专注。小说中还有许多值得玩味的"错误"和重复,如对"白"色的光无色性以及阿哈布意识"离体"状态的描写,两者似乎反复呼应,暗示了存在的空白与恐怖,以及现实与意识的模糊边界。
许多学者探讨这些莫名其妙的细节,认为它们或是作者无意的笔误,或是刻意为之的象征手法,甚至是文学作品中生命力的体现。重读《白鲸》不仅是一场文学之旅,更是一段自我探寻的过程。进入阿哈布的年龄意味着对人生意义的急迫追问,对不可逃避的宿命的沉重感悟。梅尔维尔在作品中对人与自然、人与神、人与自我的冲突刻画得淋漓尽致,尤以白鲸作为自然与超自然的象征,对读者产生不可磨灭的震撼。与此同时,此时的阅读者具备更成熟的知识和社会历史视角,促使其对故事中许多隐喻及文化引述有更全面的认识。对反叛、权力、信仰与绝望的深入理解加深了文学理解的层次。
无论是在捕鲸旅程的地理追踪,还是对船员心态的细致描绘,重读时都带来截然不同的体验。终其一生,伟大的文学作品如《白鲸》总能以不同面貌与读者相遇,映射出内心深处未曾触及的情感与思想。正如作者所感,阅读不仅是经历故事,更是一种生命历练,是在时间的流逝中与文本展开对话的过程。对于每一位热爱文学的人而言,无论身处怎样的生命阶段,重新阅读一部经典,都意味着再次与时间、历史、文化及自我进行深刻的交流。梅尔维尔的《白鲸》正是这样一部伴随人生起伏,赐予无尽探索可能的旷世之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