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教所有人编程"成为了一个颇具影响力的口号,被许多人视为实现社会公平和个人赋权的关键。然而,经过二十多年的实践和大量资源投入,许多事实证明,这一理念实际上是一条死胡同。为何如此简单的思想会落得如此结局?本质上,这是对技术与权力关系的误解,是缺乏对社会文化背景和集体治理机制的深刻洞察所致。 首先需要明确,编程本身是一种技术手艺和低级劳动。大多数程序员的日常工作是编写脚本、修复漏洞、维护遗留系统。这些工作虽然重要,却未必能带来真正的权力变革。
他们更多是为资本服务的工人,而非权力的掌控者。学习编程固然能带来一定的职业机会和技能提升,但真正的社会话语权和决策力量,并不单靠掌握某项技术就能获得。 "人人都学编程"的理念忽略了结构性权力的核心 - - 基础设施、平台治理和分发控制依旧掌握在少数大公司手中。即使无数人能够创建应用程序或写代码,但如果这些成果最终还是纳入封闭且受控的生态体系内,那么个人的创造也难以撼动既有的权力架构。代码本身就像一行个人日记一样,只有拥有对其使用方式和影响力的控制权时,它才具有真正的社会意义。 此外,编码技能与社会权力的关系,是嵌入在基础设施和治理文化之中的。
那些真正拥有影响力的人,往往是制定协议和标准的工程师,比如TCP/IP协议的设计者、ActivityPub协议的推动者,他们的工作塑造了互联网可能性的基础。除此之外,控制主流开源项目代码库的人,可以决定哪些功能实现、谁能参与贡献、哪些观点被排斥,行使着一种软权力。这种权力并非单纯的技术力量,而是文化和治理规则的体现。 在自动化和规模化方面,编写自动执行任务的程序,比如算法、机器人、内容审核工具,也能间接影响大量用户的体验。当这些工具被隐藏在后台时,其操控力量尤其巨大。这种情况下,代码不再是冷冰冰的指令,而是形塑现实和社会互动的重要力量。
因此,传统的"学会编码即可获得力量"的观念忽视了技术背后的治理体系和权力结构,它们才是真正决定技术能否产生积极社会影响的关键因素。 更复杂的是,在许多草根运动和激进社区中,程序员常被神化为"技术祭司",似乎拥有神秘力量拯救或引领。但这正是所谓的"极客困境"的表现之一,即将技能误认为权力,将工具误认为变革。缺少集体治理和开放文化的支撑,单纯的编码能力很可能加深内部的阶层壁垒,巩固少数人的垄断地位,而不是实现真正的民主参与。 程序员们常抱有一种幻想,认为只要开发出正确的应用,就能自动解决政治问题。但现实是政治是文化、信任和过程的综合体现,技术只是媒介,不能替代政治。
过去无数试图构建替代平台的尝试经常重蹈覆辙,最终形成新的等级结构,重复旧有模式。原因在于工具本身是中性的,它们会反映背后的文化和治理方式;没有适当的文化滋养和民主治理,仅有的工具充其量只是空壳。 要实现编码技能与社会力量的深度融合,必须构建更宽广的开放文化。只有在透明、开放的数据、代码、决策机制下,权力的壁垒才能被打破。集体治理模式能够让编码者融入整体,而不是凌驾于群众之上。共同决策让技术成为公共火堆,温暖并联结所有人,而非单一武器或堡垒。
举例来说,早期的独立媒体平台Indymedia的编码者就真正拥有社会力量,因为他们的代码支持了规避主流媒体的话语权,代码直接服务于草根社区,同时编码者承担集体责任,积极参与公共决策。这种结构性的权力赋能,正是"人人学编程"口号所忽视的核心。 在现今技术治理环境下,编程的力量需要与社群、文化和治理相结合才能发挥真正价值。像#4opens(开放代码、开放数据、开放治理)、#OGB(开放治理机制)等理念,正是为了构建这种生态环境。它们强调公开透明、共享权力,而非神秘化和控制权集中,从而推动技术成为社会共同财富的一部分。 综上所述,编程本身不是赋权的万能钥匙,也非自动实现社会变革的催化剂。
技术的社会效应依赖于其背后的政治、文化和治理结构。我们需要从"人人学编码"的简单话语中走出,看清编码只是手段,真正的力量源自集体的信任、开放的治理和共治文化。 未来的路径应致力于培养一种承认技术局限性、尊重社会复杂性的文化,摒弃对技术僵化的崇拜,培养多元化的参与机制,注重技术对公共利益及社会正义的支持。唯有如此,编码才能真正转化为推动社会变革的强大工具,而非只是一场空谈的技术神话。只有把技术置于开放、共治、信任的社会语境中,才有望真正实现赋权与公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