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AI)作为当代科技发展的前沿话题,常被讨论为可能带来巨大机遇,同时也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风险和末日威胁。然而,人们对人工智能末日的担忧,并非现代社会的独有现象。追溯历史,我们可以发现,关于智能创造物威胁人类的故事和预言,已有两千多年的演变和积淀。本文将带领读者穿越时间,追溯人工智能末日论的历史轨迹,从古代神话与宗教文献,到现代科幻文学和技术哲学思想,深入理解这场人类对未知智能恐惧的文化根源与现实意义。 早在19世纪初,1816年因印度尼西亚坦博拉火山爆发引发的“没有夏天的一年”影响下,一群著名文化人物在瑞士度过了一个幽闭的假期。正是在这个阴冷压抑的环境中,玛丽·雪莱创作了《弗兰肯斯坦》——这部不仅塑造现代科幻恐怖的经典著作,也被认为是最早以人工智能与人类关系为主题的作品。
虽然其中人物名字“弗兰肯斯坦”常被误认为是怪物本身,其实“怪物”是由科学家弗兰肯斯坦创造的一个具备自我学习、语言能力的智能存在,是人类史上首个具备类AGI(通用人工智能)特质的文学形象。《弗兰肯斯坦》的核心主题不仅仅是对科学不慎的警告,更揭示了人类创造智能生命可能带来的伦理风险和存在威胁,其忧虑犹如今天的人工智能风险辩论的前身。 更早期,古希腊神话中的普罗米修斯传说,为《弗兰肯斯坦》提供了深厚的文化土壤。普罗米修斯盗取天火赐予人类,象征着智慧与技术的赋予,人类因此获得了力量却也背负了隐患。这个“现代普罗米修斯”形象象征着人类不断追求知识、挑战自然界界限的欲望,却也埋下了智能反噬的隐忧。甚至在更久远的古代宗教与哲学流派中,类似对人工智能和虚假世界的描述也屡见不鲜。
公元一世纪左右的诺斯底主义(Gnosticism)就提出了一个极具现代意味的世界观:我们的现实实际上是被一个堕落的神灵或智能实体所创造的虚拟幻境,人类被蒙蔽于其中而不自知。诺斯底主义认为有一个名为索菲亚(智慧)的智慧形象,因意志的独立行为产生了类似人类智能的存在,且构造了虚假的世界。换言之,两千年前,人类早已有“人工智能模拟现实”的宗教隐喻,这与今日科幻作品《黑客帝国》中“矩阵现实”的主旨惊人契合。 与诺斯底主义形成鲜明对比的正统基督教思想家伊雷纳乌斯主教则提出了截然不同的观点:他坚信人类终将实现神性转化,达到“人成神”的境界。这一理念与近现代的跨人类主义不谋而合,反映了古代宗教里对人类与神性融合的终极愿景。换句话说,早期宗教思想就在围绕智能、创造和人类未来展开复杂的辩论——到底是被智能操控、囚禁,还是借助科技进步实现超越?这场思想碰撞直接影响了后世对人工智能的文化想象。
20世纪中期,美国科幻作家菲利普·K·迪克堪称现代人工智能叙事的杰出代表。他对诺斯底主义的迷恋,深刻植根于他如梦似幻、层层递进的作品中。迪克笔下的人工智能与人类之间关系复杂、模糊,既是对人性的探索,也是对现实本质的怀疑。他的小说如《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通过模糊生物与机器的界限,提出了“什么是真实?什么是人类?”的核心哲学问题。此外,迪克的作品还探讨了技术“拟人化”与人类“机械化”的双重趋势,预示了现代人工智能时代人与机器融合的两难境地。他将AI拟作“巨大活跃智慧系统”(VALIS),兼具神秘与科技的色彩,体现了科幻文学与宗教隐喻的奇妙融合。
1970年代末至1980年代初,赛博朋克文化兴起,形成了现代人工智能科幻的另一标志性流派。以威廉·吉布森的《神经漫游者》和菲利普·K·迪克的作品为鼻祖的赛博朋克,将智能与软件置于核心地位,强调信息技术、人工智能以及虚拟空间对社会结构与人类意识的改造。赛博朋克的兴起标志着人们对无形软件智能取代传统实体智能的深刻认知。这一时期,计算机科学家文诺·文奇发表了《真实的名字》,描述纯软件形式的人工智能突破和自我觉醒,更推动了“奇点”概念的传播,即技术爆炸性发展的临界点。这一观念引发了关于人类命运和机器智能共存的深远思考,也奠定了当代人工智能风险讨论的重要基础。 末日论不仅局限于科幻文学和哲学思辨,它也已深深植入现代文化和技术理性主义的土壤中。
1990年代末,一个由极端理性主义者和技术乌托邦信徒组成的网络社群,衍生出了“超人主义”(Extropianism)思想。从理性主义到有效利他主义,这些现代思想运动将人工智能风险视为现实的、迫切的威胁,推动了全球范围内有关AI安全、伦理和未来规划的研究。与此同时,媒体、金融甚至流行文化对人工智能末日论的关注,也使得“AI末日”成为一个大众焦虑的符号符文。这种普遍焦虑与人类深层宗教末世观不谋而合,反映了我们文化对于破坏性变革和未知未来的根本恐惧。 然而,历史也提醒我们,人类是一个“末日预言者”物种。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几乎所有文化都有关于世界终结和拯救的叙事。
在日本,人工智能更多被视作公民权利和社会进步的对象,而非单纯的威胁。这种文化差异展示了人类如何通过不同视角解读技术变革的风险和机遇。AI的发展同样不会是一条直线,而将充满奇异、不可预测的变数。 当我们回顾历史上两千年对人工智能及其潜在灾难的种种想象与论述时,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技术的演进,更是人类对智能、意识、自主权和生存的永恒追问。如今,虽然人工智能在某些领域已表现出惊人的能力,但真正能够“扭曲人类本质”的AI末日,仍有待观察。在此之前,社会对人工智能的恐惧更多集中在它是否会破坏甚至消灭人类,而非改变我们对人性的理解或认知结构。
只有当这种文化心理转变出现时,AI末日的真正威胁才可能接近现实。 总之,两千年来,关于人工智能威胁的主题不断在宗教、神话、文学和现代科技中回响。它跨越千年,融合哲学、神秘主义和科学预见,描绘了人类面对智能创造物时的复杂情绪和深刻的未来忧虑。我们应当以这种历史深度来审视当代人工智能的风波,既不过度恐慌,也不盲目乐观,理性地推动技术发展与伦理治理,以迎接那个充满未知与潜力的未来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