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一直是人类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从最初的口头故事到文学,再到现代的影视,叙事形式随着媒介的变迁不断演进。然而,无论形式如何变化,叙事的核心始终离不开时间与空间的交织。空间作为叙事的重要载体,不仅承担了事件发生的舞台角色,更是塑造氛围、引导情感、传递信息的关键要素。建筑与电影,这两种结合空间与时间的媒介,其叙事学值得深入探讨。它们如何借助空间讲故事?空间的重新组织与呈现对观众体验和理解有何影响?通过建筑与电影中空间叙事的对比与融合,可以窥见疏解复杂故事的新视角。 在叙事学中,空间不仅仅是故事发生的背景。
正如约瑟夫•弗兰克在《现代小说中的空间形式》中提出的那样,形式的空间化及其"并置"概念打破线性逻辑,将故事碎片化地呈现。空间的"并置"让多条线索共处一时,空间的组织成为事件叙述的载体。建筑以实体空间的形式为人们提供实在的感知场景,而电影中拍摄的空间则更具动态表现力,通过镜头运动及剪辑,给观众带来多维度的空间体验,从而更生动地展开故事。 电影独特的叙事优势在于其对空间和时间的高度浓缩。空间的浓缩通过将分散的场景同时拍摄,然后在剪辑中交错呈现,实现了多个地点同一时间段的并置,让观众在短时间内跨越不同空间。时间的浓缩则利用非线性剪辑,压缩数日、数月甚至数年的事件于数小时或更短时间内展现。
两者结合形成的蒙太奇技法,更是打破了常规叙事体验,带来了极具张力的感官冲击。 建筑中的空间叙事更为实际,身体在空间中的运动轨迹是故事铺陈的物理路径。伯纳德•屈米的理论强调,空间一旦被使用就与运动联系紧密,建筑通过标记事件发生的位置,把人与空间的互动运动串联成一条叙事线索。在同一空间背景下,事件既相互独立又相互影响,空间组织便转化为叙事组织。 丹麦导演拉斯•冯•提尔的《狗镇》是一部电影空间叙事的典范。小镇以粉笔线条勾勒,缺少实体墙体,舞台式空间既简洁又抽象。
实体空间的缺失迫使观众将注意力集中于角色与动作,演员的肢体运动串联起故事节点,空间通过动作的流动变幻,完成了故事的传递。场景中的"透明"体现了观众的上帝视角,揭露藏于人们生活背后的虚伪与残酷。这种对空间的刻意解构同时象征封闭、体制化的小镇环境,空间与情节相辅相成,体现了空间叙事的深刻力量。 在《玩乐时间》中,导演雅克•塔蒂以玻璃墙和透明隔断设计营造了看与被看的空间隔离。空间被划分成一个个小隔间,而玻璃的使用打破传统的空间隐秘性,强化了监视与被监视的关系。这种设计唤起了米歇尔•福柯"全景敞视主义"的理念,空间不仅将个体隔离,还制造出持续被窥视的心理压力。
影片通过复杂的空间设计表现出现代办公环境中的冷漠与无序,阶层与权力关系通过空间布局隐喻展现,折射出现代工业文明对个体的控制和规训。 空间的靜默却有力地讲述生活中无形的权力运作。大面积的玻璃墙造成的视觉通透,看似开放,实则剥夺了私人空间,成为新的监视手段。影片中主人公遇到的种种因空间设计而引发的困惑与尴尬,恰恰反映出人们在现代化群体生活中对空间的异化体验。 电影史上的经典作品《后窗》更直接体现了空间与窥视的叙事关系。主角因伤无法行动,转而通过窗户和望远镜窥视邻居生活,展开一场双重的空间体验。
电影利用镜头切换捕捉不同视角,创造出"全景视角"与"蒙太奇"之间的张力。观众在旁观男主演绎的窥视行为时,本身又处于导演设定的观察空间中,形成一种独特的窥视"叠加"体验。建筑的交通空间亦有类似的功能。北京当代MOMA通过设计空中连廊与公共区域,形成闭环路径,使用者的身体运动如同电影摄像机般游走其中,动态体验不同空间场景。透过连廊的窗户,人与人之间的视线交织,空间不仅承载活动,也在观赏与被观赏之间建立起双向的视线互动。建筑设计将电影中镜头语言转化为空间语言,促使身体成为叙事媒介。
身体在空间中的运动,是连接事件的线索,是叙事的时间轴。电影的镜头移动与剪辑,建筑的走廊与中庭,都是叙事展开的"舞台"。这两种空间呈现方式虽不同,但都实现了通过空间组织引导体验、激发想象的目的。空间叙事延续了文学叙事中时间与空间交织的复杂性,却因空间本身的多层次维度,更加丰富与立体。 现代建筑设计越来越关注空间体验的极致,强调空间的多功能性与情感表达能力。电影导演亦努力打破空间限制,利用虚拟现实、三维动画、非线性剪辑等技术,赋予空间更为多元的叙事可能。
两者的交融发展,不仅丰富了叙事的媒介手法,也启发了更多关于空间、人类行为与情感联系的思考。 归根结底,空间不仅仅是故事的载体,更是故事本身。它用无声的建筑语言和动态的镜头运动,引导观众步入故事世界,体验角色的情感脉络,理解事件背后的深层意义。无论是用粉笔画出的小镇,还是透明玻璃墙内的办公区域,或是电影中的望远镜视角,空间叙事都在突破传统,使叙事更具沉浸感与多维性。透过建筑与电影的对话,我们不难发现,空间作为叙事主体的潜力无穷,用空间讲故事正成为现代创作中不可或缺的艺术路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