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全球金融领域掀起了一场数字化革命,稳定币作为新兴的数字货币形态,逐渐成为国际资本流动和支付体系的重要力量。特别是美国支持的美元稳定币(Dollar Stablecoins)因其与美元的稳定挂钩以及银行支持的可靠兑付机制,正在迅速扩张,甚至预计未来三年内可能有高达1.75万亿美元的美元稳定币进入市场。对于中国这样一个高度依赖金融主权与资本管制的国家而言,美元稳定币的流行引发了前所未有的战略焦虑。 美元稳定币的最大特点是其价格稳定性 - - 不同于比特币和以太坊等价格波动剧烈的加密货币,稳定币通过挂钩美元或其他传统法定资产,极大地降低了交易风险和价值波动,使其成为跨境交易、企业结算和资产保值的首选工具。同时,这种数字货币依托区块链技术,具有高度的匿名性和全球流通性,绕过现有资本管控体系,能够在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自由转移资金,极大地挑战了中国对资本流动的监管权力。 中国政府历来将金融控制视为维持国家安全和政权稳定的重要基石,严格实施资本管制政策,限制资本外流,并对外汇流动实施层层监管。
美元稳定币的大规模使用,意味着资金可以在不受传统金融机构和监管机构监控的情况下自由流动,削弱了中国在经济调控和金融监管中的有效性。这不仅带来经济层面的冲击,更涉及到政治层面的严峻挑战,因为中国共产党长期依靠金融工具分配资源,保障其统治基础和官僚体系的忠诚度。 美元稳定币的优势正在吸引中国出口导向型企业的关注。这些企业急需降低国际交易成本和提升支付效率,美元稳定币为其提供了更便捷、更低成本的支付渠道,甚至可能导致人民币的边际使用率下降,类似美元在拉美等地区实际流通的情况。若人民币地位因此被侵蚀,中国的货币主权和在国际贸易中的议价能力将受到严重削弱,而这正是北京极力回避的风险。 除了对稳定币的担忧,中国对区块链和加密货币技术的态度亦呈现出复杂且矛盾的局面。
中国曾一度引领全球加密货币交易和挖矿市场,但很快针对比特币等加密资产的风险采取了严厉限制,逐步禁止加密货币交易和ICO活动,封杀境内外加密货币平台。2021年,全面宣布所有加密货币相关金融活动非法,包括交易、支付和衍生品操作。从某种程度上看,中国试图摒弃去中心化、匿名性的加密货币,避免金融体系受到难以掌控的外来冲击。 与此同时,中国国家领导层高度重视区块链技术本身,视其为推动数字经济和科技自主创新的战略性核心技术。自2019年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区块链的重要性,推动相关领域的专利申请和企业研发。中国打造的区块链生态系统更多强调权限控制和集中监管,由蚂蚁集团、腾讯等巨头主导,形成一个可控、可监管的联盟链网络。
北京希望借助区块链实现金融监管的现代化,而非让技术成为绕过监管的工具。 面对美元稳定币带来的冲击,中国的直接回应是加快推动数字人民币(e-CNY)的发展。作为全球首批央行数字货币试点国家之一,中国人民银行于2021年正式发布数字人民币白皮书,展开全国范围内的推广测试。然而,数字人民币在实际市场中的使用依然不如预期。用户对其接受度有限,主要归因于市场上已有成熟的二维码支付平台如微信支付和支付宝,这些平台已经深度嵌入用户的消费习惯和商户体系。此外,数字人民币对银行利润形成潜在挤压,也导致金融机构推广动力不足。
与数字人民币国内推广乏力形成对比的是,香港近期在稳定币监管方面作出了突破性举措。2025年5月,香港立法会通过了稳定币法案,允许授权实体发行以法定货币为支撑的稳定币,包括与港元(与美元挂钩)和离岸人民币(CNH)绑定的稳定币。此举标志着香港打造一个在金融创新与监管框架下相结合的数字货币试验田,既为国际金融开放提供路径,也符合中央严格资本管制的总体战略。北京看似默许甚至支持这一尝试,因为这能够保证人民币数字资产的可控流通,防范资本外流风险。 未来,中国很可能推动可追溯性极强的数字人民币稳定币版本上线,全面绑定实名制和面部识别数字身份系统,确保每笔交易均纳入实时监管。这不仅有助于反洗钱和反恐融资,也为政府打造数据化的金融治理平台,实现对经济活动的精准监控。
程序化的稳定币设计还能内置多种限制功能,比如消费期限、使用区域和特定行业限制,进一步确保货币的使用符合法规和政策目标,同时阻止资本无序流动。 目前,以数字人民币为核心的中国稳定币试点,侧重于中央控制而非去中心化。与比特币等匿名交易的数字货币相比,中国的数字稳定币将强化政府的金融主权和社会治理能力,甚至可能成为强权管控的工具。未来的货币不只是交易媒介,更是国家政策落实的数字化载体,这将对世界范围内的数字货币生态构成深刻影响。 美国《GENIUS法案》的实施,极大推动了稳定币市场的合规化和扩展,使得银行发行的美元稳定币具备了法律及财政信誉,进一步威胁到中国在数字货币领域的竞争地位。针对这一态势,学界与业界呼吁北京必须积极推动人民币稳定币的研发和国际化进程,以避免在全球数字金融体系中沦为边缘角色。
京东、阿里巴巴等中国电商巨头也相继宣布计划发行与港元挂钩的稳定币,显示出企业界对数字货币商用价值的认可及政策方向的适应。 归根结底,中国对于美元稳定币的警惕,不仅基于经济利益的考量,更渗透着政治和社会治理的深层忧虑。数字货币智能合约的可编程属性,必然成为未来货币主权争夺的焦点。在这一波数字金融浪潮中,中国将坚持"控制为先,创新为辅"的原则,拒绝去中心化匿名金融的自由形态,转而利用区块链技术促进更为牢固的国家监管体系建构。 随着全球数字货币格局的演变,中国的金融政策与技术路径,以及其对外汇金融稳定的战略选择,将既影响国内金融安全,也左右国际货币体系的未来格局。美元稳定币和数字人民币的持续角力,是新时代下货币权力和国家主权在数字空间的较量,更是对金融全球化规则重塑的关键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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