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最深的海沟区域,通常被称为“哈达尔区”,深达数千米,处于光照无法抵达、生存环境异常严酷的极端深海环境中。长期以来,这里被认为是生命活动稀少,生态系统低能量维持的“死角”。然而,2025年在库页-堪察加海沟和阿留申海沟的最新科学考察揭露了一幅令人震惊的景象:在哈达尔区底部发现了广泛且繁荣的基于化学合成的生命社区,生物种类丰富,密度高,这一发现极大地拓宽了人们对地球极端海洋生态系统的认知。科学家们使用了能够潜至超过一万米深度的载人潜水器“奋斗者”,通过23次潜航,系统调查了这两个远东太平洋深海海沟,成功发现了总计达2500公里范围内活跃的冷泉化学合成生态系统。令人尤为惊叹的是,这些生命群落分布在5800米至9533米的深度区间,其中在9533米深处的发现刷新了全球已知最深的冷泉生命社区纪录,这里生命依赖富含氢硫化物和甲烷的地质流体维持。生物群落以管状多毛类的亲缘 siboglinid 纲组成主导,同时伴生多种双壳类软体动物。
通过对捕获生物组织的遗传密码和沉积物中气体的碳氢同位素分析,确认这些生态系统依托于微生物产生的甲烷和硫化氢气体驱动的化学合成过程。库页-堪察加海沟和阿留申海沟由于处于太平洋板块和北美板块的活跃俯冲带交界位置,拥有复杂的构造地质环境,地质断层和板块弯曲引发的裂缝为地下含甲烷流体提供了理想的上升通道。沉积物层中沉积有丰富的有机质,经厌氧微生物代谢,在无氧环境中通过二氧化碳还原产生大量甲烷。这些甲烷与氢硫化物通过地质裂隙渗出海底,形成独特的冷泉环境,为化学合成细菌创造了生存和繁殖的温床。相较于较浅水域或其他深海社区,这些深海化学合成社区不仅种群密度极高,生态结构也表现出明显的地域差异。库页-堪察加海沟深层主要由多种siboglinid类管虫占据,种类包括Lamellisabella、Polybrachia和Spirobrachia等,而在阿留申海沟和库页-堪察加海沟的过渡区,亲缘群落以褶皱贝科 vesicomyid 双壳类蛤蜊,如Abyssogena phaseoliformis及Isorropodon fossajaponicum为主。
不同的社区之间存在着丰富的种间共生和互助关系,如管虫体表上的寄居小型腹足类软体动物,以及伴生的游动多毛类和甲壳类,这表明整个生态系统具备复杂而精密的生物相互作用网。沉积物及孔隙水的化学分析结果进一步证实,冷泉区沉积物中甲烷含量高达百分之百,且稳定同位素特征指向典型的微生物形成机理。这些地区沉积物富含铁硫化物,体现了硫化氢的丰富。沉积层中发现的一种六水合碳酸钙矿物ikaite的存在,是有机物分解和甲烷氧化引发的碳酸盐沉淀的典型标志,说明这些生态系统自动调节与碳循环关联复杂。热力学模型进一步描绘了在如此极端高压力低温条件下,甲烷存在于溶解相和甲烷水合物相之间的平衡态,没有形成气泡,这与潜水器现场未见气泡喷涌的观察一致,支持这些系统的长期稳定性。哈达尔区冷泉生态系统的形成机制与浅层俯冲带有所不同,浅水冷泉主要受深部板块俯冲翻喷驱动,而哈达尔深层冷泉的流体来源主要是沉积物未被俯冲带走的有机质微生物厌氧分解产生的甲烷。
这些甲烷沿着主断层和板块弯曲相关的正断层向上迁移,在海底形成冷泉液体释放。这样的地质与生态耦合不仅为极端海洋生命的适应性研究提供了自然实验室,也揭示了海洋深层碳循环的重要环节。哈达尔区底部的冷泉生态系统对深海碳汇和甲烷循环具有潜在巨大影响。大量的甲烷以细菌介导的形式存储在沉积物中,部分被转化为生物可用能量,支撑了这一区域的生物生产力。同时,部分甲烷以甲烷水合物形式稳定存在于沉积物孔隙,这拓展了全球甲烷水合物的资源和碳储存库估计。更重要的是,这些发现挑战了以往对深海哈达尔区生态能量来源的传统认知,即主要依赖浮游生物残骸和有机颗粒输入。
冷泉通过化学合成支持的新陈代谢途径显著丰富了深海食物链,并通过营养补给对周边非化学合成生物群落产生广泛影响。未来对这些区域的深入探测和监测,将有助于更加精确地揭示极端环境生物适应机制、深海碳循环动力学以及地质过程与生态系统间复杂的回馈关系。随着全球气候变化和人类活动加剧,理解深海甲烷及碳循环对海洋大气系统潜在影响日益迫切。哈达尔区的化学合成生命系统提供了重要的肌理,不仅对生物学和地质学研究意义重大,也有助于全球气候模型的完善。未来国际间多学科合作和高技术装备支持下的海沟探测,势必带来更多关于地球“最后边疆”的突破性发现。海洋最深处的化学合成生命蓬勃兴盛,展示了生命在极端环境中惊人的适应力和演化奇迹,也为人类探索地球深海生态及其地质生物交互系统开辟了新的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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