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三十年,印度经济以服务业崛起为显著标志,形成了以软件开发、咨询服务和呼叫中心为核心的产业结构。印度在全球信息技术和商业流程外包领域占据领先地位,班加罗尔和古尔冈等新兴创业生态系统更是成为全球关注的热点。然而,与东亚诸国依靠制造业实现快速工业化和经济转型形成鲜明对比,印度制造业却长期徘徊在低谷,制造业占GDP的比重徘徊在15%至20%。为何印度拥有劳动力庞大、创业活力充沛和逐渐开放的市场,却未能像日本、韩国、中国和越南等国那样,依靠制造业实现经济腾飞?这背后隐藏着复杂且深刻的结构性矛盾。东亚国家的工业化之路通常从土地改革开始,通过打破大地主垄断、赋权小农户提升农村生产力,从而为制造业创造了坚实的国内市场基础。同时,这些国家通过严格的出口导向政策和金融杠杆,推动企业竞争力迅速提升,优胜劣汰机制保障资金流向高效能企业。
政策执行的连贯性和政府对改革的强大决心也确保了工业化进程的稳步推进。相比之下,印度的改革路径截然不同。土地改革进展不均,农村小农户缺乏生产积极性与投资动力,农村居民收入停滞限制了制造品的内需市场,制造业基础薄弱。1990年代经济自由化后,服务业因门槛较低且对物理基础设施依赖小而取得快速发展,而制造业则受制于复杂的土地征用、用电不稳、物流成本高昂、劳动力法规严苛和司法效率低下等多重阻碍。印度政府早期工业政策倾向于保护主义和自给自足,导致市场封闭,竞争不足。厂商规模受限,加之繁琐的审批体系和限制企业扩张的法规,使得中小企业难以成长为具备国际竞争力的产业集群。
即使1991年后开启改革,土地获取困难、劳动力法规僵化、合同执行不畅等问题依旧根深蒂固,严重制约制造业扩张和升级。印度制造业的"缺失中间层"现象尤为突出,大量小规模作坊难以实现规模效应和技术进步,这种断层在劳动力技能和管理人才方面同样明显。年轻一代受教育后更倾向于进入IT和金融行业,制造业缺乏经验丰富的高级管理者和熟练技工。基础设施方面,虽然印度在公路、港口和货运通道建设有显著提升,但物流成本依然居高不下,运输效率相对低下,加之电力价格偏高且供电不稳,严重影响制造业的成本结构和生产连续性。金融体系对制造企业的信贷支持不足,融资成本高且流程繁琐,加剧中小企业资金周转压力。税收制度尤其是商品和服务税(GST)执行过程中的延迟和复杂亦给制造业运营带来不确定性。
国际贸易环境方面,印度保持较高的进口关税并未积极加入区域自由贸易协定,限制了制造业原材料进口的便利性和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的能力。严格的签证政策和审批程序也阻碍了国际技术人才和投资的流动。当前全球贸易格局和地缘政治的变化为印度制造业提供了"China plus One"的机会。印度近年在苹果手机组装等领域获得显著进展,显示出一定程度的供应链转移。然而,美国对印度出口征收高额关税的改变,使印度供应商面临巨大压力,出口形势严峻。伴随着自动化和数字化制造技术的发展,过去低成本劳动力优势逐渐减弱,印度需要更加注重制度稳定性、基础设施完善度和法规透明度,以吸引真正的高端制造投资。
环境政策的压力也日益加大。欧洲推行的碳边境调节机制(CBAM)意味着能源密集型出口产品如果无法展示绿色生产能力,将面临额外关税负担。印度大量依赖煤炭发电,面临转型压力,制造业必须适应绿色低碳发展的趋势。尽管挑战重重,印度政府近年来推出了"印度制造"和"国家关键矿产任务"等战略,积极推动产业多元化和关键原材料自主供应,同时通过"供应链韧性倡议"等区域合作机制,尝试增强与日本、澳大利亚等国家的贸易合作和供应链多样化。这些努力显示出印度制造业谋求突破的发展意愿和战略调整方向。实现制造业的腾飞,印度需要通过深化改革,系统解决制约生产的多重瓶颈。
土地市场必须更加规范,降低工业用地价格并简化手续。电力供应需进一步降本增效,保障连续可靠。劳动力法规需要兼顾企业灵活性和工人权益,降低企业扩大规模的门槛。通过优化税收和金融政策,为制造业企业尤其是中型企业提供更加高效便捷的资金支持。此外,应推动司法和合同执行体系现代化,创造可信赖的商业环境。联邦制下各州应强化治理协调,减少政策碎片化,形成统一竞争的产业生态。
人才培养方面,必须搭建制造业职业教育和培训体系,吸引更多年轻人投身制造。政策制定者需转变思维,摒弃"小而美"的误区,鼓励企业发展壮大,通过规模效应提升国际竞争力。在全球化背景下,印度要积极拥抱开放政策,降低关税壁垒,简化跨境贸易手续,吸引外国直接投资并促进技术交流。综上所述,印度制造业尚未腾飞并非偶然,而是多种制度性、结构性障碍叠加的结果。只有通过多方面政策协同发力,才能打破低效率的循环陷阱,释放制造业潜力。结合全球供应链变动趋势和绿色转型要求,印度制造业有望在未来实现跨越式发展,成为支撑经济持续增长的第二引擎。
制造业不再是"太大无法变小",而是"规模化挑战等待突破"的关键领域。印度即将迎来一个加速工业化与现代化的黄金时期,关键在于抓住机遇,实现结构性改革和产业升级,构筑面向未来的竞争优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