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东亚特别是中国、韩国和日本等国家，政府大力推动大气污染治理，针对工业排放和交通尾气中二氧化硫（SO2）等气溶胶前体物质实施严格限制措施。气溶胶这类微小固体或液态颗粒物在大气中能够反射阳光，具有一定的冷却地表效应。随着东亚地区气溶胶排放量自2010年以来降低近75%，地面及上空的气溶胶浓度明显减少，空气质量得到显著改善，雾霾天气逐渐缓解，民众健康获益。然而，一场意想不到的全球气候后果也随之出现—全球气温增速呈现加快趋势。长期掩盖温室气体致暖效应的气溶胶在减少后，地球表面吸收更多太阳辐射，导致快速升温，成为21世纪全球变暖加速的潜在催化剂之一。这一现象在近期发表于《Communications Earth & Environment》的权威研究中得到了深入解析。
研究团队通过最新的八个地球系统模型并行模拟，系统量化了东亚二氧化硫排放量逐渐下降对全球气候的影响。模拟结果显示，近十五年间由于东亚地区气溶胶释放急剧减少，全球年平均温度升高约0.07摄氏度，这一数字虽看似有限，但在全球变暖的敏感平衡点上却足以引起气候系统明显回响。地理分布上，升温效应最为显著的区域正是东亚及北太平洋沿岸地区，局部增温幅度甚至超过1摄氏度，极大改变了海陆温差和气候模式，影响了东亚季风系统和北太平洋海表温度。这对渔业气候生态、极端天气事件频率及强度均有潜在影响。除了温度变化，研究还发现随着气溶胶减少，东亚夏季降水量显著上升，特别是中国东部及朝鲜半岛沿海，显示水循环增强的迹象，这与气溶胶对云微物理过程的复杂调控紧密相关。云的覆盖和反射率下降允许更多太阳辐射抵达地表，促进水汽蒸发和降水形成。
一系列卫星观测数据，如MODIS传感器提供的气溶胶光学厚度（AOD）变化，以及CERES观测得到的地球顶层大气辐射平衡数据，均佐证了模拟结果的真实性和合理性。科学家们进一步分析了地球辐射收支的变化，发现东亚气溶胶减少导致地球系统整体吸收太阳能显著加强，增加的辐射盈余势必推动地表和海洋温度升高。虽然气溶胶的气候冷却效应长期以来为温室气体增温效应提供了部分掩盖，但如今政府控制污染的有效措施在缓解公共健康问题的同时，也意外地推动了全球变暖进程。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气溶胶减少带来的温度上升可能代表一种暂时现象。随着全球继续减少污染物排放，气溶胶冷却作用的消失会使得更纯粹的温室气体驱动的变暖成为主导，地球或将进入一个新的气候阶梯。东亚气溶胶清理的贡献是区域行为对全球气候体系相互作用的重要实例，彰显了环境政策在执行和效果之间的复杂权衡。
东亚之外，全球航运业亦于2020年起执行了国际海事组织（IMO）限硫令，燃料硫含量大幅下降，导致航海相关SO2排放减少约9万吨/年。虽然航运业的排放减少规模不及东亚工业排放骤降，但也被视为全球辐射不平衡变化的部分因素。其中，北太平洋地区低云覆盖率的减少以及随之出现的行星反照率下降，可能与区域气溶胶清除有关，进一步加剧局部及全球变暖趋势。专业人士提请关注的是气溶胶与云之间错综复杂的相互作用——气溶胶微粒作为云凝结核影响云滴数量和大小，进而影响云的光学性质和寿命。东亚大量减少气溶胶导致云的反射率下降，这一链条直接促使更多太阳辐射穿透大气层，成为温暖信号放大的机制。未来研究需继续细致模拟和监测这种气候系统反馈，特别是在气溶胶排放量趋于新低水平后，探讨其影响的线性与非线性特征。
站在政策制定层面，这一发现促使全球环境治理者认识到，空气污染治理和气候变化减缓目标虽然在最终都指向生态健康和可持续发展，但二者在时间尺度和气候响应机制上存在一定的矛盾和权衡。东亚清洁空气行动是改善民众呼吸健康的重要胜利，然而，单一区域排放削减对全球气温的影响复杂，需要全球协作和多维视角。为此，跨国数据共享、统一模型标准及多国联合模拟项目变得尤为关键。随着气溶胶冷却效应减弱，温室气体减排任务迫在眉睫，强化温室气体减排策略成为未来重点。科学界强调应以整体气候系统视角看待污染治理政策，通过考虑短期气溶胶冷却消退和长期温室气体累积效应，制定更为稳健的气候行动方案。在民众层面，理解气溶胶清理与全球变暖之间的复杂关系，有助于平衡环境保护与气候治理的认知，避免将环境治理误解为全球变暖的“罪魁祸首”。
科学传播和科普工作需强化这类细致事实的传播，提升公众科学素养。总的来看，东亚气溶胶清理为环境污染治理树立典范，是公共健康的胜利，但也揭示了全球气候系统的敏感性和复杂性。未来，全球需深化对气溶胶与气候关系的理解，加强国际合作，推动温室气体减排，实现空气质量与气候双赢的可持续发展目标。
